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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张杰摄影陈羽啸
在即将迎接年的跨年时刻，跟随阿来讲述的英雄传说，在精神上抵达高原之上，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传说的深处，是阿来喜欢的雪山、冰川、草地、大美的自然。在神话的背后，代表人类历史初期的强劲生命力。而这两者，也带领我们更深领略了阿来丰美文学世界的两大路径。
12月28日晚7点半，由实施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主办、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四川省图书馆承办的“名人大讲堂”，迎来重磅嘉宾——四川省作协主席、著名小说家阿来。他在四川省图书馆星光大厅，以“藏地英雄史诗流芳”为主题，为广大读者解读传奇人物格萨尔王。
“却顾所来径，苍茫横翠微”
历史文化名人是回溯历史的可靠路径
为了撰写重述神话题材的小说《格萨尔王》，阿来曾实地到格萨尔王这个真实历史人物生活过的地方进行自然和人文考察。在他看来，对神化传说的重述和不断阐释，就好像生机勃勃的故事树，也在不断地成长。此外他还重点谈到，人类要重温神话的意义，就在于，神话故事的不断重述中，包含着中国文化在远古时代非常多的信息。这些信息可以帮助我们，避免一直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扩张我们的眼界，从而能更深地理解我们的地理，我们的江河，以及激发我们对远方世界的诗意想象。“因为神话代表了一种鲜明的，积极的，浪漫的，充满激情的，对一个比我们实实在在生活的这个局促空间更加广大的境界的向往。”
阿来还特别为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点赞，“从历史中发掘历史文化名人，将他们的精神重新整理、发掘、弘扬，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两批共20个四川历史文化名人，就是我们回溯历史、回溯四川历史文化的一个可靠的路径。李白也有一句诗：却顾所来径，苍茫横翠微。当我们登上山峰，我们会发现，走过的路是那么的美丽，那么意味情深。”
被神化的英雄传说背后
有汉藏友好的生动体现
“非常高兴再一次来到名人大讲堂。第一批四川历史文化名人当中，有两位是我的最爱：杜甫和苏东坡。我也非常荣幸，当时就在这个场地，跟大家分享了我自己阅读苏东坡、热爱苏东坡的源泉以及心得。第二批四川历史文化名人当中出现了一个跟我同一个族别的，叫格萨尔王。在藏族民间的传说当中，他是一个半人半神的存在。这种存在，有点像唐僧，就是：取材于现实生活，但对他虚构、神话的程度，或者说读者对于他寄予期望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对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的期待。比如说，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已经被神化了。但是诸葛亮被神化的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格萨尔这样被神化的程度。”阿来开篇点题，指出格萨尔王在四川历史文化名人中，是被神化的具有“半人半神”特征的比较特殊的一位。
格萨尔王是被学界研究的重要课题。阿来阅读发现，目前初步的研究结果认为，格萨尔王这个人物活动的年代，大概是相当于中原地带的北宋时期。他活动的地带，主要集中在四川甘孜州的德格县和石渠县。“格萨尔是实实在在的，曾经在一个地域当中称雄一时的地域性的英雄。在藏族人世世代代不断的传承当中，最后慢慢被神化了。”
在创作《格萨尔王》小说时，阿来发现，“神话是把一个历史真实人物的升华、虚构、夸张，变形。但是，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重述这个神话故事的时候，我要做一些还原性的工作，不然无法认识历史的真实面貌。再变形的形象背后，一定有一个真实的形象内核。”
不管是什么样的格萨尔王传说版本，阿来说，“第一篇讲格萨尔王，一定会讲他赛马称王。因为他小时候就有雄心壮志。他的亲舅舅，对他百般打压。因为他的亲舅舅是代表母系一方，古代母系并不能成为一个地方的王，皇帝必须是父系。所以舅舅对他百般打压。他靠着武艺和智力，终于战胜了他的舅舅，得到自己领地的王座。然后带领他的部众战胜各种各样自然灾害。在战胜这些自然灾害的过程中不断地开疆扩土，给自己的部族带来安稳的生活。”
年6月5日，第二批四川历史名人名单出炉，文翁、司马相如、陈寿、常璩、陈子昂、薛涛、格萨尔王、张栻、秦九韶、李调元10位历史名人入选，生动展示了四川文化的源远流长、丰富多样。阿来参加了第二批四川历史文化名人的评定，把格萨尔王这样一个半人半神的存在，评选进四川历史文化名人当中。阿来透露，他当时为格萨尔王所写的评语当中，就重点提到，格萨尔王有一个同父异母的汉人哥哥，因为他父亲有个妻子是汉人。这个哥哥是格萨尔王传说故事当中最正面的形象——智力高超，武功超群，相貌堂堂，最后在最重要的战役当中，为了岭国的开拓战死沙场。“在我看来，这是格萨尔传说的故事当中，对汉藏友好的一个非常生动的体现。”
如果你们是在打捞沉船的话
我就只需要登上青藏高原
格萨尔王的传说是很多作家写作的灵感。阿来根据格萨尔王的传说，写过一部小说《格萨尔王》。这部小说也是英国坎农格特出版社发起“重述神话”出版项目的其中一部作品。包括英、美、中、法、德、日、韩等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知名出版社参与的首个跨国出版合作项目，已加盟的丛书作者包括诺贝尔奖、布克奖获得者及畅销书作家，如大江健三郎、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翁贝托·艾科等。
这部作品对于阿来而言，是一种重新创作。阿来说，“我就是要把宗教气息浓厚的神话变成现代小说，需要用现代观念，现代思想，现代小说的形式，重新表达。”为此项目，阿来还去过伦敦、法兰克福开过两次会议，“当时我骄傲地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是在打捞沉船的话，我就是只需要登上青藏高原，那些吟唱，形形色色的吟唱还在雪山之下，草原之上，黄河之源，长江之源，澜沧江之源。”
为了探究历史人物的真实面貌，阿来实地到格萨尔王曾经治理的“岭”的一个边界城堡实地考察，发现一截土夯墙还屹立不倒。仔细研究才发现，那些石头都是铁矿石熔化了。当时建筑城堡就是把墙架起来，两边用火烧当时的原始森林，烧到几百度，这个铁矿石就半熔化了，紧紧地黏合在一起，所以这些建筑可以历经千年的岁月。阿来说，实地研究不能只是站在山脚下望一眼，“而是要有科学的实证的精神。还有一个小样本，我从地面亲手掏出来的，大家看是不是石头烧的铁矿石，烧得半熔化的，就说明那时候他们已经掌握了对于地质矿物的基本认识，有了比较高的冶炼水平。”
当《格萨尔王》小说中文版在北京出版的时候，出版社建议把当地格萨尔王传说说唱艺人请到现场来唱一段。说唱艺人对阿来说，不好办啊，我一唱，就止不住。一般一个故事唱完，至少要唱一天一夜，但是新书发布现场，却只允许我唱五分钟。阿来说，“说唱艺人跟我说，这样吧，你需要我停止的时候，就掐我的穴位，让我停下来。后来也没请他真的到现场，所以他说的真假我不知道，但我的确见过他唱过一天一夜。”
分享完这件趣事之后，阿来说，世界上影响甚大的几大史诗传统，包括荷马史诗，印度史诗，一开始都是一种口头传说或者演出形式，“到了今天这个物质的、技术的、科学的世界，逐步变成一个固定的文本，不再有人演唱它，甚至有人不再懂得怎么演。有点像我们的唐诗、宋词，古代人是歌颂的，但今天我们只是诵读它。从此这也可看出，审美的流转。”
重温神话的意义
就要重温生命之初的生命状态
为了重述格萨尔王的故事，阿来还寻访到世界上有名的格萨尔专家，寻访造藏刀这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寻访格萨尔当中的几部大战的活态演出，等等。在实地寻访格萨尔王传说的两年多时间里，阿来与雪山相遇，与美丽的大自然相遇。“我觉得，我们的人生当中，确实需要一种召唤性的引领，引领我们去到遥远的国界，或者去往遥远的将来，我觉得我们需要这种号召。
那么，在今天重述神话的意义何在？在阿来看来，在科技时代，人们容易失去了对神话的兴趣，失去浪漫，失去理想，失去想象。“如果我们人类要重温神话，其实就要回到我们生命之初——虽然知识程度不够，但是人类在青春期生命冲动十足的。因为有这种冲动，我们势必就对远方和未来充满更高尚，超越物质的，那样一种精神向往。当社会对我们的规范过于死板，太固定于眼前了，就需要我们把头抬起来一点，我想神话是在这样的力量上鼓动我们。”
将在稻城亚丁跨年赏月
送走瘟疫肆虐的年
格萨尔的精神是从哪来的？“无非是从这些高山大川而来。一个人，一旦目睹过这样的大自然美景，一定会对他或她形成一种震慑性的影响。我非常幸运，我有机会接触这样的东西。”阿来也透露，他明天早晨要飞到稻城亚丁，“因为有几个朋友说我们要在那跨年。我们要目睹月亮在稻城亚丁从那后面升起来，我想在那个地方，送别这个瘟疫肆虐的年，肯定是不一样的体验。”
阿来提醒人们，要对科技带来的娱乐保持警惕，不要过于沉迷于快餐，快递，玩游戏，看抖音。“想想那些雪山，那些大美的山河，那些使我们激动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任何一个职业成功的人，任何一个带有一点工匠精神和职业信仰的人，都需要不断自我提升改造的过程。这个过程该如何完成呢？我认为最好的一种方式是，在我们热爱的工作中追寻生命的体验。”
在演讲最后，阿来还激情朗诵了诗人聂鲁达的诗句，深情表达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呼唤“让大地的精华都涌向我吧”，“让这片崎岖的大地上，锻造英雄的因素都涌向我，就像夕阳的光辉一样。”
